民進黨在選戰中大獲全勝、取得行政和立法的完全執政權之後,中共沉默數日,突發借多維新聞網發表一則詭異的報導:「根據多維獨家掌握的訊息,海基會董事長極可能是民進黨前主席許信良,而陸委會主委一職,政治大學國家發展研究所特聘教授童振源出線機率極高。」
在兩岸關係面臨變數、甚至是習近平恐嚇的「地動山搖」的特殊時期,多維網為何「牧童遙指杏花村」、對台灣未來的內閣首長人選發表意見?
多維網及于品海的神秘背景
首先來看多維是一家什麽樣的媒體。多維是海外有民運背景的媒體人何頻等人一九九九年在紐約創立的一家媒體,最初具有鮮明的反共風格,後來觀點日漸多元化。
二零零九年,香港商人于品海以中國數碼信息有限公司旗下子公司將多維網收購。何頻等早期創始人拿到一大筆錢後出局,多維網從此打上「于記」的招牌。多維網的地址雖然還在紐約長島,但舊班底重要的編採人員紛紛離職,于品海調入大批自己的心腹。 不久,多維網的辦公地點轉到北京亦莊經濟技術開發區,與于品海旗下的其他公司共享龐大的園區。中共視媒體為命脈所繫,嚴防死守如鐵桶一般,居然允許一家有過反共歷史的海外媒體在北京天子腳下大張旗鼓地開業,實在耐人尋味。
于品海其人,更是背景複雜、撲朔迷離。于早年在加拿大留學期間有盜用他人信用卡的犯罪記錄,加拿大政府直到一九九五年才宣佈將其赦免。而江湖上盛傳,促成于品海案底撤銷的是一名神秘的中資代表。
後來,于品海成為香港的一名相當活躍的投資人。不僅玩弄資本,還涉足傳媒。他曾使用乾坤挪移的方法,收購了原本為金庸擁有的《明報》集團。在此過程中,他使用了若干下作手段,讓金庸對其恨之入骨。而于在接受媒體訪問時說,他尊重作為小說家的金庸。言下之意是,他不認同作為報人和媒體老闆的金庸。
二十一世紀初,于品海將重心轉向中國,拍攝電影、營建院線,加上多維網和多維週刊,儼然具備媒體帝國之雛形。他曾宣稱,其理想是成為「中國的默多克」。但在中國做媒體,不能不投靠高官顯貴。在周永康、薄熙來權勢如日中天之際,多維成為其御用媒體,發表大量歌頌周、薄的報導,對薄熙來在重慶「唱紅打黑」的那一套讚不絕口,竭力營造薄熙來將出任未來總理的光輝形象。為討好共產黨內的左派勢力,二零零八年,已經五十歲的于品海居然到北京大學馬克思主義學院攻讀馬克思主義哲學博士學位,心甘情願地將自己「染紅」。
二零一二年,薄、周垮臺之後,多維一度沉寂。據說,于品海曾被有關部門帶走「協助調查」。不久,于品海重獲自由,大概習近平也不想將多維系徹底摧毀,還不如將其招安過來。於是,多維華麗轉身,由薄系投向習系,從此吹捧習近平不遺餘力。二零一四年八月,多維新聞發表了一篇題為《正在喚醒中國的習近平》的文章,被《人民日報》新浪微博和微信公眾號轉載。這個信息顯示,多維已獲得習近平政權的信賴。
這一次,多維網發佈台灣新政府兩名對中國政策關鍵官員的候選名單,顯然不是多維網或于品海本人的意圖——于品海不過是一個翻手為雲、覆手為雨的投機商人而已,哪裡敢「妄議」最敏感不過的兩岸關係。若一不小心觸犯了《反分裂法》,就有可能再次招來「被失蹤」的厄運。毫無疑問,這是習近平借多維網這個貌似獨立的「海外媒體」,傳達黨媒不便直接發表的「聖旨」。
習近平為何單單青睞許、童二人
那麽,多維網為何拋出許信良和童振源兩個名單,換言之,為何習近平當局視此二人為可以接受的談判對象?共產黨向來對誰是朋友、誰是敵人分得清清楚楚。
許信良是台灣黨外運動的前輩,是民進黨的元老,又是民進黨中少數的親中派政客。在早年流亡海外期間,許的思想更加左傾,真心崇拜中共的暴君毛澤東,其客廳中甚至懸掛著毛澤東書法的複製品(書寫內容為毛的詩詞《沁園春·雪》,大概許身上也有毛「數風流人物,還看今朝」的帝王氣。詭異的是,台灣不同政治立場的政治人物都喜歡引用毛的名言,比如宋楚瑜、柯文哲。他們當然知道正面引用希特勒的話是嚴重的「政治不正確」,但正面引用毛澤東的話似乎沒有問題。但是,就極權暴政而論,毛澤東與希特勒有本質的不同嗎?)那時,中共最大的敵人是國民黨,中共寧願以重金資助台灣反對國民黨的黨外人士。如今,物換星移,共產黨又與國民黨聯手遏制台獨勢力,敵人變朋友,朋友變敵人,讓當事人情何以堪?
此後,許信良一直是「綠皮紅骨」。李登輝在總統任內提出「戒急用忍」時,許拋出「大膽西進」的理論,演出了一幕在野的民進黨比在朝的國民黨更向中國傾斜的荒誕劇。許在民進黨內一直為能形成「飛龍在天」的氣勢,人們以為他的時代已經終結了。沒有想到,到了此次選舉,淡出政壇多年的許信良又突然活躍起來,當然是希望「有心插柳、勝後分羹」。海基會會長一職,雖非政府正式的閣員,但在某些時候,又比普通閣員更顯吃重,或許可以滿足沒有當成總統的過氣政客的權力慾。
而被多維點名為陸委會主委的童振源,此前擔任過陸委會副主委,由副扶正,似乎輕車熟路。童是謝長廷的人馬。上次蔡英文選舉失敗之後,謝長廷首先發難,指責蔡英文敗在對大陸政策上,隨後策劃香港會議和深圳之行,頗受中國方面之肯定。這些活動,童都是其重要智囊。當時,童公開附和謝的觀點,稱民進黨如果沒有推動兩岸關係、兩黨互動以及調整大陸政策,未來選舉會比較困難,並撰文宣揚「謝長廷路線的崛起」。
童振源也是民進黨內鼓吹「凍獨」的先鋒。二零一四年六月,童振源與民進黨前立委郭正亮、陳昭男等人,共同起草《凍結台獨黨綱》提案,並提交民進黨全國黨代表大會討論,卻未能通過。此後,太陽花學運讓台灣島內反國民黨及反中共吞併的聲音高漲,本土意識深入人心。童的所謂「溫和路線」只好暫時偃旗息鼓。
直到二零一六大選前的一個多星期,童振源又接受中共統戰媒體「中評社」的訪問,他表示,自己雖然不是蔡英文的幕僚,仍然要建議蔡英文,選後應當推動凍結「台獨黨綱」和通過「中華民國前途決議文」,以取得中國的信任。這樣的言論,當然是習近平當局喜聞樂見的。
可見,許、童二人並不以台灣主流民意為旨歸,而是對中國察言觀色、刻意逢迎。因此,習近平才會欽點這兩個人出掌海基會和陸委會。然而,倘若蔡英文真的重用這兩個習近平挑選的人物,豈不成了習近平的傀儡,成了第二個馬英九,辜負了台灣民眾的選票?若是那樣,民進黨與國民黨的差異究竟在哪裡呢?
我相信,既然蔡英文本人做過陸委會主委,她不會如此愚蠢,被躲在多維網背後的習近平如臂使指地指揮。海基會和陸委會的掌門人,必定有堅持台灣主體意識的更好人選。
自辱者人必辱之
追溯童振源與對岸交手的經歷,倒還有更多的故事可說。
習近平登基之後,不少綠營的人士也對其寄於厚望,希望其大發善心、放台灣一馬。即便在習近平對週邊國家露出銳利獠牙之際,仍然自欺欺人,將其當作「中國的戈巴契夫」看待。童振源即是其中之一,近年來不斷替北京的對內鎮壓和對外擴張辯護,進而影響民進黨的兩岸政策,這就不能不讓人警惕。
如果單單是因為輕信和幼稚,倒還可以諒解。但對於童振源這樣擁有西方名校博士學位的優等生來說,為什麼不用自由主義價值透視中共的獨裁本質?反而以為一個「明主」的出現就可以拯救中國乃至對台灣實行「仁政」?這只能說明,如馬英九一樣,童振源雖然留學西方多年,但深入骨髓的還是中國專制獨裁的政治文化。
我在其臉書及微博上看到過童振源由衷地讚美朱雲漢諂媚中國的「學術報告」。在朱雲漢面前,童振源宛如畢恭畢敬的小學生,不惜將其演講逐字抄錄、大肆傳播,並褒揚其高瞻遠矚的氣度和種種「真知灼見」。
近年來,朱雲漢的媚共表演,早已喪失了知識分子的基本品格,讓學界之外的普通人也看不下去。朱雲漢爲中國模式大聲喝彩,稱讚習近平是中興之主,帶領中國實現了康乾以來從所未有之盛世,並徹底改變了國際政治經濟格局。他進而認為,台灣除了向中國俯首稱臣、分取殘羹冷炙之外,別無選擇。朱雲漢將中國吹捧得像天堂一樣,自己卻不願到霧靄蔽日的北京去「找死」。他說中國美得像朵花,卻不作任何學理上的分析和論述,完全是一套「就是好、就是好」的浮誇風。
習近平上臺以來,急劇左轉、倒行逆施,中國人權狀況退步到「六四」之後最低點,中國經濟發展危機四伏。一向親中的美國學者沈大衛發出中共統治已進入「黃昏時期」的評論,堪稱西方中國研究界的「新共識」。在習近平上臺之初曾爲之大唱贊歌的新加坡學者鄭永年,在跟北京關係密切的鳳凰網上評論說,習近平將「新常態」變成「非常態」。鄭永年指出,意識形態是中國最大的政治,近來左派意識形態回歸,國企改革中出現民粹主義傾向,反腐敗的「非法律方式」給企業帶來不確定性。官僚機構空轉,市場發育不成熟,中國經濟進入了最壞的資本主義。「如果這種惡劣的資本主義不能得到糾正,中國永遠產生不了優良和可持續的實體經濟。」
在親北京的人士紛紛臨陣倒戈,爭相逃離這艘即將沉沒的泰坦尼克號之際,唯有朱雲漢似乎要與中共同進退、共生死,宛若院士級的「五毛黨」。而童振源則推崇朱雲漢爲「一代宗師」,對其頂禮膜拜,再度驗證了「物以類聚,人以群分」的老道理。
此前,童振源還因為對朱習會發表評論,被北京取消訪問交流計劃。童在接受媒體訪問時,委屈地表達了遺憾之意。
其實,童振源對朱習會的相關評論非常溫和,沒有一句話對習近平有所非議。童陳述說,朱習會的冷清說明共產黨在處理兩岸關係時,已然決定拋棄國民黨,並準備好應對民進黨即將執政的變局。但是,此種溫和平實的陳述,由多次訪問中國的綠營的「老朋友」童振源說出來,仍爲北京所不能容忍。在北京眼中,所謂的「友誼」,乃是秩序森嚴的「主僕關係」,「一日爲奴,終身爲奴」,若稍有不從,立即打入十八層地獄。對於睚眥必報的北京來說,童振源居然敢於說破中南海的秘密,於是立馬翻臉、將其禁足中國。
但願童教授痛定思痛,由此洞悉北京政權的邪惡本質,擺脫「兩岸政商集團」的利益誘惑,找回知識分子最基本的學術良知,也找回台灣人最可貴的本土意識和獨立精神。2016/03/01(作者 余杰 為中國留美異議作家;轉自《極光電子報》)